伯鸞舂吳市,伉儷乃相之。布衣日操作,椎結無容輝。居貧敢忘敬,舉案與眉齊。斯人亦何修,感彼糟糠妻。
余生憚遠涉,旅寄百里余。自從去家來,歲月忽已除。歲晏人事迫,卷秩還故居。揚艫發東皋,掛席指西隅。
抱拙衡門下,久已忘鳴琴。凝塵翳其徽,弦絕調亦沉。時還置我膝,命酒聊自斟。高歌出金石,拂拭趣已深。酣來枕之臥,冥此千古心。吾亦忘吾形,何事待知音。
無妻牧犢子,帶索榮啟期。予亦年七十,幸猶未至茲。頗亦似陶翁,粗有五男兒。乃父休官早,致汝恒苦饑。
昔聞老萊子,希年奉慈親。佯作小兒啼,斕斑采衣身。事有異天壤,予生何不辰。三歲喪吾父,萬里南海濱。
先祖八十四,卒予生之年。先父五十六,予甫三歲焉。厥今七十叟,萬死偶獲全。過父豈不愧,逮祖恐未然。
五男三女兒,僥幸肖吾祖。賢愚掛懷抱,笑陶敢效杜。長男近寄書,長女化為土。嗟予七十翁,哭此四十女。
詩人而壽者,近有數老仙。后有陸放翁,前有曾茶山。亦復有二趙,南塘與章泉。年皆八九十,至今詩集傳。
后山與簡齋,僅年四十九。詩少句句佳,天地同不朽。予幼初學詩,一日賦一首。頹齡忽七十,詩果傳后否。
晦庵感興詩,本非得意作。近人輒效尤,以詩言理學。志南寫柳吹,曼卿詠禽樂。我翁盛稱之,豈不物象托。
幼嘗習古詩,生平不滿百。人生如蝸牛,欲升一丈壁。我幸七尺身,燥土余三尺。目此寸進難,涎盡喙不濕。
今所以知古,賴世有書史。后所以信今,豈不亦藉此。昔在韓魏公,治平四載耳,仁皇實錄就。
世短心徒長,日暮道更遠。偶榮匪運泰,驟落非命蹇。王侯死無葬,將相謫不返。賤窮齒禿缺,尚許噉糲飯。
豈謂真成老,元來總墮虛。它鄉身似雁,永夜眼如魚。未覺知幾早,惟嫌料事疏。縱無三閣饌,猶有五車書。
愁與憂全異,歡于樂尚遙。百年元易度,一日卻難消。玉叵圭中必,桐猶爨下焦。襟懷殊郁郁,縱目卻飄飄。
五月炎歊早,冰盤未薦瓜。客中如許熱,林下豈無家。體炙巾繒火,膚斑點鐵砂。一杯慶七十,汗滴暮樓霞。
瘴癘金蠶毒,干戈鐵馬群。一生逃萬死,百歲僅三分。遑恤恒饑子,姑留自祭文。醺醺人笑我,方寸不醺醺。
七堠長亭路,前程已不多。最欺吾老者,絕奈后生何。去晚陶弘景,迷兇馬伏波。幸逢黃菌耦,且賦紫芝歌。
只影兼孤喙,攢眉更結喉。一生無大喜,萬種有閒愁。冠豸羞言路,憑熊齒郡侯。休官十六載,不報破家讎。
故人書見問,近況復如何。酒病沉綿劇,詩悉感慨多。脛枯全似鶴,髻小僅如螺。更許十年活,漁磯破幾蓑。